作者：（美）哈羅德·布魯姆等 如何閱讀現(xiàn)代詩，常常是普通讀者的難題。在中國，由于有一個古典詩的傳統(tǒng)，困難似乎就加倍了。人們更希望從詩中求得情感的慰藉，而不是知覺的驚異，而這卻是波德萊爾以來的現(xiàn)代詩最主要的美學原則之一。 王敖的譯文集《讀詩的藝術》召喚的，也許首先是那些和他一樣熟悉和喜愛歐美現(xiàn)代詩歌的讀者，但它也為這種普通讀者的困惑準備了鑰匙。書中文章多數(shù)是關于歐美重要詩人的批評文字，有些出自學者手筆，如大名鼎鼎的詩歌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和海倫·文德勒，有的則屬于詩人的現(xiàn)身說法，如諾獎得主德里克·沃爾科特對英國當代詩人菲利普·拉金的評論。它們無法充當“現(xiàn)代詩閱讀鑒賞ABC”之類的教程，但對閱讀現(xiàn)代詩所需要的耐心、修養(yǎng)和“藝術”，卻提供了一些更為生動的范例。 曾任美國桂冠詩人的理查德·威爾伯《圍繞霍斯曼的一首詩》一文就是一個好例。這篇演講對一首八行詩作了精細入微的分析。作為讀者，我們可以怎樣使用技巧去獲得對一首詩可靠的理解。一首詩的意義遠不止于它的主旨，它在很大程度上也取決于它的音響、速度、詞藻、文學典故和傳統(tǒng)慣例，而理解這些都需要圓通的技巧。 威爾伯的可貴之處在于他并沒有一味地把責任都推在讀者這一邊，他進一步論證，這種圓通的技巧，尤其在用典的層面，也正是對詩人技藝的考驗———讀者固然不應把一首詩看做詩人對公眾的直接發(fā)言，以“又好又流行”作為檢驗詩的標準也有失偏頗，但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在使用典故時，仍應努力達到因承有跡而化用無形。 不過，無論是詩人還是讀者，做到圓通都誠非易事。就拿威爾伯的解讀來說，他對這首詩中某一句的索解，哈羅德·布魯姆就不同意，認為另有出典。兩相對照，你會發(fā)現(xiàn)布魯姆的推斷也許更確切，也更圓通一些。布魯姆是一個極佳的榜樣，他讓我們看到一個詩歌讀者可以走多遠。《讀詩的藝術》中所收的他的同名文章，與其說是要告訴人們?nèi)绾巫x詩，毋寧說是他作為一位“偉大的讀者”的夫子自道。在他看來，讀詩這門“藝術”的核心是評判詩歌的優(yōu)劣，進而確認哪些作品屬于偉大的詩歌。 小說家?guī)烨幸彩沁@樣一位可敬的讀者，此書選入他的一則長篇書評，對詩人布羅茨基在其詩學隨筆中闡述的某種語言形而上學觀念表達了質疑，而他在這篇文章中顯示出的睿智，從他對策蘭、里爾克等大詩人的評論來看，至少相當一部分就來自于對詩歌的閱讀。他的例子也有助于我們建立起作為讀者的信心：“即使你不寫詩，你仍然可能和詩人一樣分享詩的秘密�！� 在當代詩人和讀者的自我教育中，現(xiàn)代歐美詩歌批評所起的作用并不亞于那些杰出的詩作，《讀詩的藝術》佳文薈萃，就我閱讀所及，堪稱近年來這方面最具分量的一本書。它的翻譯質量也保證了這一點。美國詩人哈特·克蘭的組詩《航行》被哈羅德·布魯姆視為最偉大的詩篇之一，一向稱難譯，此書也專為讀者提供了一個完整的譯本，其間甘苦，大概也只有和譯者一樣的愛詩人才能約略體會吧。
